番外:(间章)拉姆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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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志

        (尼尔1897年10月,查隆帝国首都隆特尔)

        第一日

        “嘿,听说了吗?”

        “不管你指的是什么,很显然——没有。因为我刚刚值了一夜班,现在正要去休息。但愿你要说的不是什么比坐在这里面对墙壁更无聊的事情。”

        “不不,今天有犯人从宪兵那里引渡过来,是个女的!”

        “哈,真无聊。你该不会是在等我问你——那个女人漂亮吗——这种事不用猜也能明白的吧?”

        “嗯,要是美人儿的话,那些宪兵也舍不得交到我们手里。”

        “或者,你可以期待一下。比如,因为宪兵撬不开她的嘴,所以才会移交给我们的长官?”

        “别开玩笑了,那种女人又怎可能是美人?”

        “所以说,别多想了。不如趁着长官还没来,请没有刚刚值了一夜班的‘你’去准备好刑讯室——接下来说不定会连续加班的。”

        “也许用不了那么久,有长官这样的高手——”

        “你们两个!如果想要借工作之机玩女人,我劝你们还是去宪兵吧,行动科偶尔会逮到姿色不错的女人。”

        “长官!”

        “长官!我们绝无此意!”

        位于军法部大楼地下三层的昏暗走道上,突然现身的卡拉克和他那乍一听好像是很生气的语调让两个无所事事的刑讯处军官一时措手不及。

        “哈哈,说笑而已,别紧张。”

        卡拉克轻轻抬了抬手。

        “去准备吧,就算是平时没有任务,你们也不应该这么闲的——牢房和刑讯室都打扫干净了吗?”

        “是的,长官!”

        “谨遵您的命令,长官!我们从没有懈怠清扫和保养工作。”

        “去吧,我去办理一下交接的手续。”卡拉克缓缓地转身离去。

        与皇帝陛下所提倡的、查隆大多数高阶军官一贯秉持的雷厉风行的作风不同,卡拉克的在工作外的一言一行充斥着看似“多余”的拖沓,但正是这份“多余”让他手下的几乎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对他有种亲切感。

        “哦,对了,你们刚才算是说对了一件事。”

        沉重的军靴与地面接触时发出的敲击声响嘎然而止,原本背对着卡拉克走开的两位军官站住脚步回过身来,静待他们的长官有何示下。

        “那个女人很漂亮。”

        隆特尔,这个以第一代国家元首命名的查隆帝都,位于查隆帝国的中心,拉姆尔大陆的南叶——大陆三叶中最小、形状最完整、对称的一叶。

        在隆特尔的中央,被誉为帝国血脉的帝国大道末端,坐落着查隆帝国的明珠——帝国皇城。

        在皇城的外缘一圈,如同众星捧月般密布的帝国军、政机关中心,以及中央军的军营,共同拱卫着他们心目中无可替代的君王——查隆尼亚四世和他的居所。

        军法部大楼位于皇城的西南侧——正好与位于皇城东北角的宪兵总部遥相呼应。

        当然,“呼应”只是一种较体面的说法,因为宪兵和军法部之间的关系一向糟糕。实际上,宪兵、军法部、中央军之间的关系都很糟糕。

        对军队、政界的人士来说,宪兵固然是监督他们的机构。

        但对军政要员,甚至是宪兵本身而言,军法部更是一个令人望而生畏的存在——谁叫那位独断专行、我行我素的皇帝陛下把“谍报”方面的相关职权(甚至是特权)都划给了军法部呢?

        军法部大楼的地下三层,是一座秘密监狱。

        这里关押的重犯,只限于意图颠覆帝国政权的政治犯、危及皇室成员生命的危险分子、被“依法”逮捕的军政要员,以及间谍——或者是具有重大“间谍嫌疑”的人。

        而这座监狱之所以令人不寒而栗,当然不只是因为这里的居住环境有多么不堪——如果不考虑个人隐私上的不体面,这里给犯人提供的住宿其实挺不错的。

        真正麻烦的地方在于,严刑逼供在查隆完全合法。

        只要是在特定的机构中,且经过批准即可。

        “——查隆皇家服装公司——还是皇家授权企业——雇佣的模特,有四分之一的尼尔人血统,擅长交际——呵,‘交际’——与近身搏斗,间谍罪,逮捕于XXXXXXXXX(此处涂黑)长官的宅邸——这又是哪个倒霉的好色鬼——人赃俱获。”

        卡拉克将几乎是一片空白的问讯笔录合上,“就这些?”

        “是的,长官。我已经和宪兵那边的‘朋友’取得了联系。据他提供的消息,整整一周的拷问中,这个女人竟然一言不发。”

        “一言不发?”卡拉克皱了皱眉。

        “一言不发。”

        光线明亮的刑讯室里充斥着来自头顶电力灯“嗡嗡”的噪声,卡拉克站起身,在众人异常兴奋而惊异的目光中走近被拘束在刑架上的年轻女子,抬起了她的下颚——他看到的是一种淡漠的眼神,既没有恐惧和畏缩,也看不到憎恶和亢奋。

        修长而匀称的女性肉体上,遍布着各式各样每一位在场人员都再熟悉不过的伤痕——他们感到讶异的当然不是这个。

        “哪种一言不发?”卡拉克将女人的脸拨向两侧,观察着她明显十分憔悴的倦容。

        “就是字面意思上的一言不发——那边的‘朋友’告诉我,哪怕可以在笔录上记拟声词,估计也写不满一页。”

        “真有意思。”卡拉克缓缓放下手,与这个女人对视了一会儿,等到她将头再次垂下,才继续发声询问,“你们觉得如何?”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忍不住想要说些什么,但又觉得没有必要。自从这个女人被押进监狱的那一刻起,他们就被这个女人的姿色打动了。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与此地格格不入的美人。

        “嘿,愣着做什么?长官在问你——对,就是你。”

        卡拉克微笑着,用胳膊肘顶了顶身旁一位看上去若有所思的年轻军官的肚子。

        “随便说点什么,让她听到也不要紧。”

        “呃,是的,我突然想起来,我好像在报纸上见过这个女人的相片——也许是服装公司的广告,我想——天哪,她真是个美人儿,长官。”

        周围的人们发出一阵笑声,但很快平息下来。

        “你知道自己现在身在何处吗?”卡拉克对刑架上的女子小声问道。

        女人轻轻点头。

        “去叫个军医——要女的,给她重新处理一下伤口,宪兵的手法也太粗糙了。”卡拉克转身走向门口,众人也随之离开。

        “我明白你们在想什么,小伙子们,不过现在还不到时候。”卡拉克显得很轻松,语调中夹杂着一丝调侃似的诙谐。“去泡咖啡,越浓越好。”

        “是,长官!”队列最后的一名年轻士官主动小跑着离开,奔向走廊另一头的军官休息室。

        “看看她身上的伤,那些宪兵队的外行——动手的时候一定弄得到处都是,他们给长官擦鞋的新人该有多忙啊?”

        一位军官主动打趣,众人也随之附笑。

        “卡拉克大人,让宪兵见识一下您的水准!”队列末的一位军官大声说道。

        “没错,处长大人。就像以前一样,用只有您才具有的神速,让他们招供,再送上军事法庭——您知道,我们平时大部分的时间可都花在卫生工作和打理刑具上了。”

        话音刚落,早已难掩笑意的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你们真的觉得,‘那种事情’有助于对这个女人的讯问吗?”

        卡拉克背着双手,加快了脚步,他身后的军官们也随之大步赶上他的步伐。

        “看看那女人的两腿间,你们以为宪兵队的长官们还会干点什么?”

        “……”突如其来的冷场中,皮靴在地面上踏出的声响异常响亮。

        直至走廊尽头,通向地下二层的楼梯前,卡拉克停下脚步,转身,立正。

        所有军官亦本能地立定,左右散开,站成整齐的两排。

        “如果‘那种事情’对这个女人完全没用,那诸位到底在期待些什么?”

        望着这些平均比自己年轻十岁的军官们,卡拉克的语气十分沉重,“我想,在场的诸位中,应该没有把刑讯处当成自己归宿的人吧?”

        众人沉默了一阵。

        “从现在开始——”卡拉克掏出怀表看了一眼,“——所有人去洗个澡,吃点东西,然后睡满八小时。九小时后,在这里集合。解散!”

        众人整齐划一地脱下军帽放在左手,并向卡拉克敬礼后,脚步迟缓地登上了前往公共宿舍的阶梯。

        “动作快点,别这么没精打采的,先生们。”卡拉克耸耸肩,“我会视情况‘奖励’你们的。”

        众人的脚步略一迟滞,然后一下子加快了很多。

        卡拉克无奈地摇摇头,笑了笑——然后掐着自己的鼻梁,愁眉不展地返回了自己的私人办公室。

        第四日的深夜,刑讯室内。

        “你都知道些什么?”在炉火的炙烤下,卡拉克将粘在女人颜面上的散发拨开,整理好,然后在她脑后扎成一束。

        “都知道。”女人的声音非常小,如果不是离得够近,卡拉克几乎听不到她的回答。

        “抱歉。”

        女人摇摇头。

        “你觉得自己还能撑多久?”卡拉克小心地用指尖试探着她肋上的伤口。

        “……不知道。”女人想了一会后,费力地说道,“我听说过——你的事。”

        “真是荣幸,我不能长时间和犯人单独呆在一起,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共——”

        “别他妈跟我说什么共和——”听到那个熟悉的字眼,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即将失控,卡拉克赶紧闭上了嘴。

        “……杀了我。”

        “你知道我不能那样做。”

        “杀了我。”

        “我做不到。”

        “拜托了。”

        “……对不起。”

        第五日,刑讯室的门口。

        “呼,这个女人可真棒,不知道她和多少大官上过床?”

        “虽说有春药的药效——你说的没错,娼妓也会用春药的,可我还真没见过这么‘难缠’的女人。”

        “你之后还要再来一次吗?”

        “当然了,我看这比对她用刑要有效得多——听听,她叫得有多响?”

        “哈哈,没错——用刑的时候她几乎没吭声。”

        “等里面的弟兄们用好,先把她洗干净——我们的长官还没有用过。”

        “长官真是慷慨。虽说你我升迁是迟早的事,可如果每天都有这样的好事——里面怎么了?”

        “嘿!这个女人好像要说什么!”从挤满了人的刑讯室中传出一阵骚动。

        “战神在上!真的有效?”

        “安静,听听她要说什么!你,去叫卡拉克长官!快!”

        “她的表情可真够淫荡的,看看,脸蛋儿看上去得都有点——扭曲了?”

        “天,天哪!不对劲,她,她看上去快要不行了!”

        “见鬼!怎么会这样,准备强心剂!”

        一分钟后,和衣而卧的卡拉克被叫醒后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刑讯室。

        拥挤在刑讯室中的年轻军官们给卡拉克让出了一条路。

        供刑讯人员笔录用的桌子上,放着一个赤裸的女人。她的上身仰躺在桌面,两腿被分开,小腿无力地悬挂在桌子的两侧。

        大片的精液附着在她饱受折磨的完美躯体上,股间凌乱而稀疏的阴毛上还沾满了鲜血。

        “出血量不算大。”卡拉克摸了摸她的脉搏。

        “是的,长官。”最后一个与她性交的低级士官不安地回答道。

        将饱满而高耸,满是瘀青指痕的乳房向一侧推开,卡拉克又摸了摸她的心跳。

        “她不行了。”

        “怎么,怎么会呢,长官?无论是用刑的措施、春药的剂量——”

        “不是你们的错。”卡拉克一脸遗憾地将视线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是我大意了。”

        “长官?”

        “把衣服都穿上吧,打扫一下。”卡拉克的笑容十分勉强,“恐怕我有个报告要写。”

        “可她还有气,长官。”

        桌上的女人,两眼翻白的面孔不住颤抖,嘴唇一张一合,似乎是想要说什么。

        “共和万岁。”卡拉克冷笑着,咬牙切齿地替她说完了遗言。

        女人终于合上了双眼。

        第七日,中央局军法部最高军事法庭。

        “我并非出于义务地提醒您,卡拉克中校,没有间谍会使用慢性毒药自杀的。”

        “是的,谢谢您,法官大人。我不打算用犯人自杀的说辞来脱罪。”

        “但你的报告中并未提及犯人中毒的可能来源。”

        “是的,法官大人。如您所见,我还没时间去调查。”

        评审席上响起一阵私语。

        “肃静!那么,卡拉克中校,依照过往案例,你可以要求延期庭审,等待调查结果。”

        “不必了,法官大人,慢性毒药并非她的主要死因。”

        这次是坐满军官的观众席上发生了一阵骚动。

        “肃静!肃静!卡拉克先生,请你继续发言。”

        “我想,她的主要死因是用药过量。”

        “请详细说明药物的种类。”

        卡拉克歪着头想了想,说出了一个很复杂的药名。

        “那是什么?”

        “某种烈性春药。”

        全场哗然,空空荡荡的观众席前排甚至有几个人站了起来,显得分外扎眼——不过这几个人在卡拉克的转身瞪视下很快又坐了下去。

        “肃静!肃静!”法官徒劳地反复敲击着法槌,“卡拉克先生,这意味着你将受到极其严重的渎职罪指控。”

        “是的,我完全明白。”

        “接下来,请辩护——”

        “不必了,法官大人,我放弃辩护。”

        话音方落,一片混乱的庭审间就让法官明白了一个事实:除了宣告罪名成立,他的法槌已经别无他用了。

        “乓!”法槌落下,这场持续时间总共不到半个小时的庭审创下了渎职罪庭审的最短时间记录——

        “查隆帝国中央军军法部刑讯处处长,中校军官,卡拉克·杜德一级渎职罪成立,具体判决二十四小时内等候中央军下达。”

        退庭后。

        “看看,那些宪兵队的畜生笑得多开心啊?”

        “摆明了就是那些宪兵给犯人下了慢性毒药,他们存心要陷害我们。”

        “处长的出身毕竟——如果真要调查起来,估计最后也是这个结果。”

        “放屁!处长他是不愿意连累我们!”

        目送着押解卡拉克返回住处的军用气动车离去,大部分跟随卡拉克多时的年轻军官们忿忿不平地抱怨着。

        在离他们较远的,军事法院的另一个出口处——

        “哈哈,这下子,升迁是没指望了。”

        “不不,运气好的话,你我二人也许能坐到卡拉克大人的位置。处长的话——处长是有升到上校衔然后调职的先例的。然后就可以离开刑讯处,去更高层的地方,争取将衔——”

        “哼,那样的机会,万中无一。这样好了,要是我能坐到那个位置,我一定会好好关照你。”

        “哈,那我也一样。”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第十日,中午,军法部军官住宿区附近的一家餐馆。

        “长官怎样了?”

        “两天没出门,我估计他家里的酒差不多该喝完了。”

        “看来,上层的判断并非空穴来风。”

        “这样的罪名,判处流放拉姆驻军也没什么不合适。”

        “不不,我仔细想过,如果是宪兵那边从中作梗,这个判决对长官来说就有些轻了——他可是一个人替我们把罪名都扛了。”

        “可如果,我是说如果,这里面没有宪兵的事——”

        “那事情就复杂多了——他出门了。”

        正在用餐的两人放下手中的刀叉,把钱留在桌上后匆匆离开,小心地跟在卡拉克身后相当远的一段距离。

        遣送拉姆驻军,任驻军军法官,降至少校军衔,三天后的上午出发——当判决书送交到手里时,卡拉克几乎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等到在家门口站岗监视的宪兵离开后,卡拉克再次确认了判决书的内容。

        随后,他锁上了门,打开了家里最好的一瓶酒。

        两天就这样过去了。

        漫步在专为军人服务的公园里,衣衫不整的卡拉克步履有些蹒跚,满脸胡茬,蓬头垢面的他手里还握着一支酒瓶。

        他的眼神很模糊——不是那种没有睡醒的迷茫,而是明明很清醒,但目光中却空无一物的浑浊。

        因此,无论认识与否,周围的人们都本能地避开了他。

        最后,卡拉克在一张长椅上坐下,把还没喝完的酒瓶放在一旁,坐了很久,直到太阳西落,圆月升起。

        在公园关门前的不久,卡拉克缓缓地站起身,回头望了一眼,然后慢步离去。

        “他发现我们了?”

        “不不,我想他只是发现了宪兵而已——那些白痴只会明目张胆地监视。”

        “也对,没人跟踪倒反而奇怪了。”

        “遇到这种情况,有自杀倾向的军官不在少数。”

        “卡拉克长官不会的。”

        “是的,他不会。所以他这两天的举动才令我费解。”

        “长官也是人,遇到这样失意的事,有如此反应也是人之常情。”

        “……你说的没错,真遗憾,我们帮不上他——就连送送他也做不到。”

        “那监视就到此为止?”

        “到此为止吧,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反正剩下的部分宪兵会代劳的。”

        “祝他好运吧,难得有这样的好上司。”

        “祝他好运,愿战神和皇帝陛下保佑他。”

        第十一日,凌晨,卡拉克的住处。

        “您好?是卡拉克先生吗?”

        卡拉克缓缓打开门,一个身着暗色礼裙的女人站在门前。

        “你好,请问你是?”

        “可否让我进来一步说话?我有一事相求。”

        “……”卡拉克十分小心地打量着这个颇有姿色的年轻女子。艳丽的妆容下,她的眼神眉角间透着股妖冶的气息。

        “您是否听过赫尔娜这个名字?”

        “……听到过,另一个被发配到拉姆的军官。怎么?”

        “我叫赫琳娜,是她的妹妹,长官。”

        “让我猜猜,你是想让我到拉姆以后,多关照关照她,对么?哼,进来吧。”卡拉克明白了她的意思,他冷笑着侧过身将这个女人放进屋内。

        “长官大人您真是精明,我的确是想求您多‘关照’她一下。”

        赫琳娜满脸笑意地上前行礼,毫无顾忌地朝着卡拉克俯下身子,暴露出礼裙领口下那抹尽收眼底的丰满春色。

        这个时候,卡拉克并不知道,周围那些一直在监视着他家附近的宪兵们早已被临时调开。

        之所以将这个女人放进来,只是因为他觉得事已至此,一切都无所谓了。

        某处——

        “酒瓶放在左手边,喝掉了大约四分之三,威特第牌红酒。之后目视北方,三分钟左右。离开时起身缓慢,回头一次,没有带走酒瓶,也没有喝光。”

        “知道了,187号同志确实离我们而去了,而且这位坚强的同志没有吐露半点消息。11号同志被人监视不方便行动——否则他也不会用A类紧急联络——一个月后,他将抵达拉姆,而且这件事情没有转机,我们不能插手。”

        “11号同志太过感情用事了。”

        “真的很可惜,虽然他很出色,但离开查隆后,他在拉姆很难再有出头之日了。”

        “鉴于11号同志过去的经历以及现在的处境,建议半永久性地切断与11号同志的联系。”

        “同意,共和万岁。”

        “共和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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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人

        (尼尔1898年的某日,查隆边陲的某个乡下小镇)

        “小姐,请慢些!”一位身着女仆服饰的年轻女人,拎起两侧的裙摆,快步跟在一个女孩的身后,“那样太不淑女!”

        三面环山的小镇最内侧,半山腰上有一座年代久远的大宅。

        这座宅子具体的建造时间,就连当地年纪最大的老人也吃不准。

        但可以肯定的是,自从十三年前起就住在这座饱经风霜、历史说不定比镇子还要久远的大宅中的一家人绝对是一户好人家。

        还有什么能比烂漫的山花丛中,一个孩子的笑颜更为美好的东西呢?

        而且那个笑颜还是来自一个自幼就失去了父母关爱的小女孩。

        感谢战神庇佑,她身边有三位忠心耿耿的仆人,一直不离不弃、无微不至地照顾着这个不幸的孩子。

        其实,从伊芙记事以来,薇薇安、文森特、玛丽就一直伴在她的身旁。

        与大多数好心人自作主张的“这个孩子从年幼时就不得不面对父母双亡的命运”相反,她从来就没有对“父母”二字抱有清晰的观念,也从不觉得自己正经历着人们所说的莫大的不幸。

        不过,伊芙很感谢那些平日里总是对她笑颜以对的人们。

        他们和薇薇、文森和玛丽一样,都是好人。

        薇薇是伊芙对薇薇安的昵称,薇薇安自己也很喜欢这个称呼。

        薇薇总是从头到脚地穿着一身繁冗的女仆服装,动作却永远是那么轻快。

        教授语言的时候也好,指导礼仪的时候也是,她的动作轻巧而柔慢,但又流畅得像宅子旁小河里的水一样。

        从薇薇的身上,伊芙第一个学到的东西就是“优雅”。

        文森就是文森特,文森特老师不喜欢文森这个称呼。

        他的炼金课总是枯燥而乏味,脸色也很难看。

        伊芙并非跟不上文森特先生的进度,文森特要教授的那些炼金技术,伊芙只要看一眼就能学会,可文森特总是坚持:“重要的不是怎么做,小姐。重要的是为什么?”

        这是文森特最常对伊芙说的一句话。

        于是,伊芙花费四年学会了所有的“怎样做”以后,又花了足足五年的时间来学习“为什么”。

        “很好,以后,你可以花一生的时间来学习‘做什么’。”

        上个月,文森特如是说。

        这也许就是文森特夸奖别人的方法——真讨厌,伊芙不明白为什么镇上的大姐姐们总是一脸幸福地望着文森。

        玛丽是个剑士,她很强,但她从不教伊芙剑术。

        “我会保护好小姐您的,放心吧。”玛丽总是这样打发心血来潮的伊芙。

        玛丽经常陪伊芙出去玩,所以总会受到薇薇的训斥。那个时候,伊芙就会主动站出来,“保护”她。

        然后趁着薇薇不注意,再次和玛丽偷溜到后山的深处,去寻找一切让伊芙觉得新鲜的事物——伊芙不明白,为什么大家总是不让自己离开这个小镇。

        “玛丽。”

        “小姐?”

        “如果我翻过这座山,能看到海吗?”

        “嗯,不能。那里离海还很远。”

        伊芙显得有些失落。

        “将来总有一天,我们会一起去看海的。”

        “真的吗?”

        “我向你保证,小姐。”玛丽拍了拍挂在腰际的剑。

        趁着伊芙一脸幸福地抱住玛丽的时候,薇薇安终于追上了她们。

        “玛丽,今天薇薇教了我如何打扮,我替你打扮好不好?”

        “咦?小姐,我只是个剑士,我——”

        “玛丽是个漂亮的剑士,只要我给你好好打扮的话,镇上的小伙子们就会像盯着薇薇那样盯着你看。”

        望着伊芙一脸期待地纠缠着玛丽,薇薇安悄悄退出了房间,来到屋外。

        大宅的外墙边缘,文森特正倚在一片围篱上,见薇薇安走来,他主动迎了上去,将倒向他的薇薇安拥入怀中。

        “不知这样的日子还能持续多久?”

        “不知道,但这样的日子终有一天会结束。”

        “文森。”

        “嗯。”

        “如果,我们就这样,一直这样,像一家人,看着伊芙长大成人,然后老去——”

        “我愿意。”

        “——嗯,我也愿意。”

        “薇薇安,我——”

        “没关系,不习惯的话语总是说不出口,文森就是这样的人。”

        “薇薇安,我会永远守护在你和小姐身旁,直到最后一刻。”

        “这种话还真像是文森会说——”

        “咚。”从他们身后,宅子虚掩的正门处,传出了声响。

        当满面羞红的薇薇安推开房门时,她看到了正装模作样在看书的玛丽,和笨手笨脚地打扫卫生的伊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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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牺牲

        (尼尔1900年10月2日清晨,拉姆市贫民窟靠近郊区的北部边界,一间隐秘的房屋)

        贫民窟内,公共照明是一件很稀罕的东西,对鲜有人居住的残破棚户群来说更是如此。

        此时,在贫民窟的北部的这片已经被废弃的棚户群深处,曦微的晨光笼罩着一间用木板临时搭建的小屋。

        在小屋的外围隐蔽处,散布着数个正在警戒的人。

        小屋的内室与正门之间,也有两名站岗的黑衣人——他们的身形完美地映衬在贫民窟差劲的照明条件中,浑若无物。

        在小屋空无一物、甚至连窗户都没有的内室里,两名女子正进行着一场不甚欢畅,甚至气氛有些紧张的交谈。

        “一夜的时间已经过去,你想好了吗?”

        “小姐她人在什么地方?”

        “啊——你还是没想明白,我的意思还不够清楚吗?其实你我没有更好的选择。”

        “……外面的八个人,有几个是你的部下?”

        “技术上来说,全部都是,但‘信得过’的人只有两个。”

        “你能保证剩下的六个人里没有尼尔的探子吗?”

        “很遗憾,不能。这也是为什么我不能冒险早早向你暴露我的身份。”

        “你为什么不放我和小姐逃进来再说?”

        “你是认真的吗?我考虑过,就算我冒着被人怀疑的风险放任你们逃入贫民窟,可之后呢?把你们两个女人留在匪窝里吗?我知道你很强,但在这个地方,就连我也不得不低调行事。更何况,这里说不定已经混入了其他势力的探子,我私自来找你们一定会很显眼的。”

        “可现在小姐一个人呆在这种地方!”

        “这是个意外,我没想到你的身手竟然这样强——我原本是打算让那两个我信得过的部下单独追上她,然后把她藏起来的——结果我不得不留下他们中的一人来对付你。”

        “剩下的那人一定是个废物!”

        “随你怎么说吧,不过按照我的安排,也许这样更好。”

        “为什么?”

        “如果你们二人一起消失在贫民窟的风声走漏出去,说不准就会有什么人沉不住气,在贫民窟里大肆派遣势力。到那时候,我们的行动会举步维艰。可如果你肯做出一些牺牲,比如,非常高调地‘自愿’被我们擒住——”

        “然后你就可以放出风去,那些窥视炼金师‘遗产’的家伙们自然会把注意力放到我的身上?”

        “基本正确,这显然是很合理的安排。”

        “安排,哼——你安排了很多事——这间小屋也是你们准备的?”

        “是的,不过是临时租的——来源你不用担心,‘他们’很有信用,也很专业——三天后,这间屋子就会变成一片平地。”

        “在找到小姐前,我什么都不会说。”

        “那样最好,这也正是我希望的。你只需要保持沉默,就可以拖住敌人的手脚——尼尔人应该还不知道他们真正的目标竟然是一个小女孩。”

        “薇薇安和文森特——”

        “抱歉,尼尔人隐藏得太深,我们在查隆也没有可靠的情报来源和人手,所以无法支援你们。也正因为尼尔人不知道伊芙的重要性,你们也才得以逃到此地。”

        “……可恶的尼尔人,他们不知道伊芙是先知的女儿?”

        “他们大概是没想到那个人的女儿竟然是个婴儿。”

        “……”

        “我没猜错吧?伊芙今年多大了?15岁?16岁?”

        “……15岁。”

        “真是难为你们了,把一个孩子拉扯大。”

        “少假惺惺的,要是炼金师尚在——”

        “打住,你得明白现在的联邦需要的是伊芙,而不是一个炼金师的余孽。我们此刻的共同目标只不过是个幸运的巧合。”

        “……”

        “别犹豫了,当最后一个炼金师,也就是先知死去时,炼金师的时代就已经结束了。他们不过是你过去的主子,你没必要为他们殉葬,也没必要把那样的命运强加给他的女儿。”

        “我的主人是伊芙,我会为她奋战到最后一刻。”

        “我相信你,你之前的表现已经证明了这一点,所以我才冒险把身份透露给你。想想吧,如果你真的为伊芙好,就应该——”

        “不必多说了,我会按照你说的做,你必须保证,在‘某刻’来临之前,找到她,然后交到我手里。”

        “我可以保证找到她,之后也可以保证她的安全,但我不能保证你们的相见。”

        “……明白了。”玛丽在黑暗中点点头。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这位自称是接头人,名叫米拉涅雅的女人不能保证玛丽活到那个时候。

        “接下来要我怎么做?”玛丽稍稍伸展了一下被捆得死死的手脚。

        “很简单,什么都不要做,什么都不要说——很痛苦,但我相信你能坚持住。”

        “简单。”

        “到‘某刻’之前应该还有几天,我会尽力为你们争取时间,让一切都显得很自然。不过在那之前,我只能公事公办——外面的那些人不算什么,你得做好被刑讯的准备。”

        “我接受过这方面的训练,在芬特当佣兵的时候也曾被反政府武装和山贼抓到过——别小瞧了我!弱不禁风的白皮女人!”

        “是吗,那祝你好运了,”米拉涅雅微笑着站起身,摸到房门的位置。“恐怕没你想得那么轻松,我们这边可是有一个‘因奎斯特’。”

        出门之前,米拉涅雅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了这个名叫玛丽的黑种女人猛吸一口冷气的声音。

        “上午,我会一个人回市区一趟,你们要看紧这个女人。傍晚到入夜,我们可以在贫民窟里活动一阵子,之后就要挪地方。到时候我会准备一套和我们一样的衣服给这个女人穿上,带着她一起走。”

        “知道了。”屋里的两名侍卫中,一个人低声回答。

        米拉涅雅从他们的手中接过斗篷,披在身后,然后在胸前把绳扣系紧,罩上兜帽。

        推开屋门,映入眼帘的是包围在这间小木屋周围连绵一片的破败棚户。米拉涅雅向左右看看,一时竟有些忘了哪边才是出去的通路。

        “这个女人的嘴很硬,我不在的时候,你们可以试着撬开她的嘴。”

        米拉涅雅的嘴角闪过一丝冷笑,“这个地点算是安全,但白天还是尽量不要弄出太大‘动静’来。晚上,我们会换个更‘方便’的场所。”

        “是。”

        屋外,见米拉涅雅出来便聚集到一起的侍卫们轻声应答。

        在米拉涅雅远去的身影背后,一袭黑衣的他们把视线一齐投向了小屋的内室方向。

        左右相顾一番后,他们隐藏在兜帽下的面孔露出了迫不及待的欣喜笑容。

        沐浴在清爽的晨光下,米拉涅雅的心情十分愉悦。

        但本能谨慎的她还是把面孔掩好,选择了一条相对较隐蔽的路线前往昨天擒住那个黑种女人的地点。

        在那里的附近,新建了一座可以租赁马车前往市区的车站——这是米拉涅雅目前为止对贫民窟唯一的好印象。

        步行了近一小时后,在车站的门口,米拉涅雅终于见到了车站的站长。

        这位看起来面目慈祥,身体硬朗的中年人,正对着远处一辆绝尘而去的马车挥手道别。

        米拉涅雅抬眼望去,那辆马车看起来很是特别。

        ——它的车身似乎比一般的马车要窄很多。

        ********************

        恋慕

        (尼尔1900年10月3日下午,拉姆市内城区的某处豪宅)

        拉姆市的有钱人不少,尤其是居住在内城区的商会干部,他们个个腰缠万贯,挥金如土——但那也是相对于普通人而言的。

        一夜之间因为一时冲动就花费了一千万拉尔的巨额资金,这对于商会中层的年轻干部来说实在是一笔过于透支的消费——哪怕这笔钱是由十个人凑的。

        所以,当酒精与热血褪去后,他们中的很多人都萌生了退意。

        “斐南迪,我当时一定是喝醉了。我觉得——”

        “我也是,我,其实商队最近的周转有些——”

        “我倒是无所谓,本来就是斐南迪游说我来着,我就把钱借给了他——对,你没听错,借给了你,大伙儿都听见了的。”

        “你之前说过,道尔夫人的名下还有一些财产,届时可以变卖出去,抵充一部分。现在看来,也就这间房子还有点价值——你们可别误会,就算房产可以卖出去,变卖房产还债的部分只是我和斐南迪之间的协议。只有还清了我出的那一百五十万之后,才会轮到你们。”

        “我出的钱不多,才六十万。不过,斐南迪,你也知道的,我平时就是个很冲动的人,而且我——算了,我那笔钱,你可以最后再还。”

        “斐南迪,你一个人就出了四百多万。不是我小瞧你,但这样一来,你已经是负债累累了。”

        “对,对,应该就是这么回事:斐南迪问我们‘借’了一笔钱。”

        “没错,我们可以互相作证,当时的合同上也只签了他自己——”

        “你们在胡说八道些什么!那时候在台上,抱着道尔夫人的大腿把自己那根东西往里面捅的人里面难道没有你们吗?那些跟在斐南迪的屁股后面上台,像苍蝇一样趴在道尔夫人身边,把道尔夫人抬起来秀给观众们欣赏的家伙们到底是谁?不是你们,难道还是斐南迪雇来的演员吗?”

        “豪斯!请你注意措辞!我们可是文明人。”

        “演员?豪斯你得明白,那是个匿名舞会,如果你非要那样说的话,我们也不能排除那是你和斐南迪,外加上八个演员的可能。”

        “——而且,我们可以互相作证。”

        “什么!亏你们还知道自己是文明人!这就是文明人做事的方式吗?”

        “别这样,豪斯,大家都不是傻瓜。这样好了,我承认自己当时确实在台上,因为斐南迪承诺用那样的方法来抵消借款的利息——当然只是我那份。”

        “你们这些——够了!我们先听听斐南迪怎么说!”名叫豪斯的男人朝着众人一挥手。

        内城区市中心,商会的结算中心旁不远处,紧邻着警察局,离市政厅不远的一个街道顶端,坐落着一幢巨大而豪华的宅邸。

        它原来的主人名叫道尔,是拉姆市商会的首席——原首席。

        即使是现在,从法律角度来说,它也仍然是道尔的所有物。

        只不过,道尔现在拥有的部分只占一半,宅子的另一半属于他的夫人海伦娜·道尔——在房产一度被查封、没收后,这幢宅子又在罗伯斯的暗中操作下被市政部门还给了道尔。

        由于交割房产时的一系列疏忽,外加上道尔那时魂不守舍,没有细看就签了字,导致宅子被意外地还到了道尔和他夫人两个人的名下——也就是说道尔夫人目前无法独自将宅邸出售。

        当然,就算这宅子可以卖,对于一千万拉尔的天文数字,也还差得很远。

        两天前的“夜酒会”上,斐南迪临时游说了一群“志同道合”的人,共同以千万拉尔的天价拍得了这座房子的女主人——当然不是因为他们觊觎这座房产,而是这些年轻人确实不希望对他们有恩情的道尔夫人落入他人之手;另一方面,道尔夫人确实是个美人。

        三十多岁的道尔夫人几乎是这个年龄的女人最完美的典范。

        她知书达礼、才识出众,身材和容貌更是卓绝,光阴并没有在她的肉体上留下任何让人抱憾的痕迹,反而将这个成熟的女人雕琢得愈发美艳动人。

        至于年龄,对于这些平日里在男女方面就十分随意的有钱人来说,十几岁的差距不是问题——他们中,有个别人与道尔夫人的年纪差得并不多,其他人也早就和年纪与道尔夫人差不多的女人共赴过春宵。

        对那些事后即扔,用钱就可以打发的,或者是因为金钱问题而不得委身于他们的女人,他们从不吝惜,也从不留恋。

        但道尔夫人显然不是那样的女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过于显眼的她反而是个难以甩掉的麻烦。

        果不其然,当他们将这个价值千万的女人带回她自己的宅邸风流了整整一天后,清醒过来的他们发现,麻烦已经在悄然酝酿中了。

        在围绕着金钱和所有权衍生出的问题正中心,一个叫斐南迪的年轻人正在低头苦思。

        众人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他们不想承担这个大麻烦。

        有人事后会反悔,这早在斐南迪的预料之中。但斐南迪没有想到的是,居然会有这么多人反悔,而且他们竟然还联合起来要挟自己。

        斐南迪可以说是此刻在场的人中最为苦恼的一个了,但他并不后悔,即使是被众人逼得焦头烂额,他也丝毫不觉得用那些钱换来道尔夫人是一桩不合算的买卖。

        当时情况紧急,为了凑够钱,大家不得不在没有缜密商议的前提下把钱拿出来——这点斐南迪已经很感激他们了。

        斐南迪抬起头,看看众人,下定了决心。

        “诸位,我会将各位的钱尽快还出来的,但是请给我一点时间。”

        “斐南迪!你疯了!一千万?那可是他妈的一千万!”

        “谢谢,豪斯,我会负起责任的。”斐南迪站起了身,从怀中掏出了记事本、笔、印鉴和在“夜酒会”上签下的那份合同。

        他从记事本上撕下一页,开始在上面书写。

        “斐南迪,你真是个‘守信用’的人。”

        “多谢了,斐南迪,我,我的六十万,你可以不用着急,我是说,你可以先还一半,我不要利息。”

        “很好,诸位,我建议规定一个合理的免息期限。”

        “斐南迪,你真是好样的。这样吧,我们定个期限。如果你能在规定的期限内还清百分之五十的无息借款,我们将认为你有能力偿付剩下的一半。你可以将剩下的那一半当作是我对你的投资,如何?”

        “我,先还给我吧,斐南迪!如果你保证先还给我七十万,我可以向你承诺,剩下的三十万永远免息!”

        在众人七嘴八舌的商议中,斐南迪不时抬头,然后记录下每个人开出的条件。

        他的好友豪斯则坐在他身旁,冷眼旁观着所有人。

        不多久,斐南迪抬起头问道:“还有吗?”

        众人摇摇头。

        “那就请仔细检查一下这张纸上的条款,如果无误,我就盖上印鉴。”斐南迪将手写的合同放在他们围坐的巨大会议桌上,递了出去。

        斐南迪的记录快速而工整,字迹有序而清晰,用词专业而简要,完全没有任何可能造成歧义的字句。

        很快,将头凑在一起的众人看到了最后一条。

        “你要求对道尔夫人完整的所有权?”

        “这很公平。”豪斯将手掌用力拍在桌子上,怒视着众人。

        在签署了姓名并委托豪斯作为见证人签字后,八个年轻人向斐南迪和豪斯告辞,走出了大门。

        “就剩下你和我了。”豪斯将这份盖有斐南迪印鉴的协议捏在手里。

        “谢谢,你的钱我也会还的。”

        “你真的打算一个人扛下这笔债务吗?”

        “是的,和你的还款协议,我会单独写。”

        “你就没有考虑过——”

        “不了,豪斯,我完全明白你的意思。”

        “好吧。”豪斯也站起了身,“我说你写。”

        五分钟后,豪斯将两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