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地残枝,点点洒洒的血迹已变得暗沉,吴征受伤晕去后,突击营将士就地休整。
经历近两日的激战,将士们均疲惫不堪。
他们包扎伤口,调养内息,只是缺了主心骨,将士们的目光多少有些迷茫。
林中一战的损失远比估计的要大,突击营阵亡四十六人,带伤的足有百余人,三百精锐人马,只余不足二百人。
韩归雁背在身后的双手握了握!
突击营出征之前,她就准备了多达五种后续计划。
霍永宁的意外出现,让突击营这一战不仅没有达到重创向无极与丘元焕的目的,还让损伤足足多了一倍。
即便这样,也还在预估之内,韩归雁来之前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但让她头疼的是,突击营眼下士气不高——包括她自己在内。
千算万算,都算不到吴征会受伤,也算不到吴征再遇霍永宁会心神激荡如此,竟至晕去。
突击营是韩铁衣训练成军,柔惜雪指点武功修为,倪妙筠监视诸军让他们又敬又怕,也是她麾下的精兵。
可唯一的主心骨,只有,也只是吴征。
经历了伤亡之后,这个男人躺在厚厚的草甸上深蹙着眉,眼角还有不住涌出的泪水,似乎在梦中还在回忆无尽的伤痛。
柔惜雪盘膝坐在吴征身侧闭目垂首,手中拨弄佛珠默念经文祈祝。
她的遭遇与吴征相似,感受最多,对她往年的作为更加自责。
那段晦暗得看不见光的岁月里,自暴自弃,但有人却在脸上笑着,心中凄苦地负重前行。
而自己,却做得太少太少……
‘征儿的心结从来没有放下,修为越高,大事做得越多,他就越后悔。’祝雅瞳向陪在吴征身边的诸女道,说着说着抹了抹双目。
‘大师兄从小到大都没偷过懒,那时候他自己也刚下山不两年,要他背负那么多,还要和顶尖儿的人物比,待他太不公……’顾盼早哭红了眼,她不再是无忧无虑的小丫头,经历过生离死别的人,会懂得死去人的悲壮,也会懂得活着的人所需要背负的东西。
‘正是这些不公,才让他今天能站在你们前面,死死顶住丘元焕的【两仪落】,保护你们不受伤害。’祝雅瞳心中大痛,又忍不住十分的傲然:‘没事的,征儿不会有事,一个男子汉本来就有他必须承担的事情。’
‘祝夫人说得没错。不要哭,我们都不要哭,也不要心疼。’陆菲嫣婷婷起身,抿了抿唇道:‘吴郎有他的理想和抱负,我们都要尽力帮着他才是正道。心疼和不忍不能改变他的心意,也不能改变他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情,更不能让他的理想达成。这是吴郎的宿命,我们都要开开心心地伴着他,帮着他完成这些宿命!’
陆菲嫣说完,与林锦儿对视一眼。
林锦儿将吴征从小抚养成人,吴征小时,她总感慨吴征太过成熟,遇事沉着冷静,总会自己思考解决之方,从来不哭不闹。
可到了今日他已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却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哭得撕心裂肺,也几乎将她的心都扯碎了。
在吴府里林锦儿曾日日板着脸,就希望能督促吴征快些复仇。
吴征每日请安,总是恬然着面容,当时自己又何曾想过他刚成年不久,何曾想过他的心里和自己一样饱受煎熬,一样痛不欲生。
‘我说……不好意思,不想煞风景,但有些话你们不好说,我来说。’栾采晴瞥了林锦儿一眼,目中不屑,哼声道:‘祝雅瞳,我知道你现在又心疼又得意。我只想提醒你们一句,不管你们心疼也好,得意也罢,不管他心里有多难过,又有多累,眼下他没资格再晕下去。你们多舍不得都不重要,他要再不醒来,这一仗也不用再打下去啦。’
‘公主金玉良言。’祝雅瞳摸了摸吴征的脸庞,抬起藕臂伸出纤指,美眸眨了眨看准了吴征身上的穴道,提起一身精纯内力就要一路点吴征周身大穴将他唤醒。
‘唔……’纤指未落,吴征四肢抽了抽悠悠醒来,时机巧得仿佛他一直在假寐偷听。
眨眨眼凝聚了会视线,仰身坐起咬着牙忍下内伤的裂痛,吴征看了看天色道:
‘我昏了多久?’
‘一个半时辰。’吴府诸女一下子围了上来,祝雅瞳笑盈盈道:‘不迟不早,刚刚好。要再晚些,娘就要点醒你了。’
突击营的将士不敢上前打扰,一个个踮起脚尖远远地探头探脑。
不知怎地,光是听闻吴征醒来,他们心中阴霾便扫去了大半,仿佛正有阳光透过层层云雾。
‘这么久……’吴征晕迷过后混沌的脑海短时间便清明过来,高喊道:‘于右峥,墨雨新,你们怎么样了?’
‘于右峥性命保得住,伤势也重的很,我吩咐人将他送回夷丘城去了。墨师也受了伤,硬是不肯回,还留在这里。’
韩归雁的回答让吴征如释重负,就听墨雨新在远处高喊道:‘谢大人关心,属下一点皮肉小伤算不得什么。能与大人并肩作战是属下三辈子才修来的福气,属下不回去。’
‘这家伙……’吴征笑着摇摇头,腾地从软软的草甸子上跳起,伸伸腰,踢踢腿舒展筋骨。
与韩归雁只对视了一眼就知目前的状况,吴征环视一圈道:‘就剩下咱们还能打了……’
‘阵亡四十六人,带伤不宜再战的六十九人。有墨师带头,剩下轻伤的兄弟就不肯走。’韩归雁在吴征耳边低声道:‘我们人数不太够,你有办法么?’
‘什么时候打仗是比人多来着?’吴征刻意喊得大声,嗤笑着道:‘否则还打什么仗,两边人数拉出来比一比,少的直接投降便罢了,还打什么打,兄弟们说是不是?’
突击营的将士齐齐哄堂大笑。
‘你奶奶的,阿弥陀佛,大家都明白的事情,偏生大人就能说的清清楚楚,我和尚就不行。’忘年僧双手合十,一脸悟透禅机之状。
‘哈哈哈哈,大人言之有理。’墨雨新挥着拳头喊道:‘咱们突击营在大人的引领下,打架哪回不是人数居于劣势,哪回又打输了?’
‘啧,墨师,你这人说话就是爱浮夸,恭维起人来有时候我都打冷摆子。’
吴征走向将士们,搭着墨雨新的肩膀道。
‘大人,属下从前看相算命习惯了,总拣些好话来说,但是字字都是肺腑之言哪。’
‘我知道。’吴征点点头,向四周挺直了腰板站立如标枪的将士们道:‘其实有时候我说话也总会浮夸些,但我和墨师一样,既然说了出来,就一定会去做。做得不够好,不够快,没关系,我在做,我在尽力做。’
吴征指着身后的诸女道:‘上回和燕国开战,我和兄弟们说过,我的娘子在陵江城被团团围困,正浴血奋战,我要去救她们!不管敌人再强大,路途再凶险都要去,自己的娘子都不去救,还算什么男人?这一回也一样,夷丘城江岸边足有七万的燕军,他们想从这里渡江,然后顺江岸东下,把盛国的花花世界,锦绣江山全变成战火连天。我家的娘子待我好,我就得帮她们扛起艰难。此地往东南,都是各位的同胞,我们可能吃过他们种出的大米,做出的馒头包子。上一回兄弟们二话没说,陪着我去出生入死,就算我吴征其实是个外人,还没什么本事,兄弟们还是陪着我去了。好些兄弟在燕国的大地上丢了性命,再也回不了故乡,我一直心中有愧,也是欠了大家的人情。这一回,我没说的,只要兄弟们要去,吴征一样舍命奉陪,战退敌人之前绝不会后退半步。我们就这一百来号人,去,还是不去?吴征但凭兄弟们一句话!’
突击营的将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说话,就是一个个都涨红了脸。
终于还是忘年僧忍不住,上前抱拳道:‘大人呐,这个这个……兄弟伙都是自己人,您虽是外人也别见外……这个这个……兄弟伙从来都……’
‘我外你奶奶个屁,滚一边去!’墨雨新武功没比忘年僧更高,军中职位可高得多了,积威之下一声大喝,将忘年僧吼得缩了缩脖子,灰溜溜地低着头归了队。
想起自己说话颠三倒四,这张嘴实在不太争气怨不得被人骂,怒从心起,啪地重重抽了自己一嘴巴。
‘大人这么说话,属下着实有点不乐意。’墨雨新一脸怒气,朝着吴征吹胡子瞪眼道:‘我们原先都是些什么人?一辈子见不得光,他妈的有家都不敢回。是大人给了我们重新做人的机会,这份恩情旁人不知道,反正我墨雨新这辈子都还不完!在伏牛山那是什么情况,兄弟们心底都门清,丘老狗悄悄地摸回来,捉了我们多少兄弟严刑拷打逼问大人的下落,哪个兄弟开了口?大人万金之躯,为了兄弟们不顾安危挺身而出,又独自阻挡丘老狗让兄弟们安然脱身。这等义薄云天,从前还可说是报恩,但从那一刻起,我墨雨新的性命就是大人的!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就算大人现在让我拿刀去砍丘元焕,墨某立刻就去,绝不皱皱眉头!’
一顿吹几乎吹晕了吴征,墨雨新继续怒道:‘从前燕秦两国都瞧不起咱们盛国,连大人的话都是这个意思,什么叫同胞受难,我们去不去?他奶奶的,哪个不是憋足了劲儿就等大人下令?大人莫要欺盛国无人!’
‘对!他奶奶的,哪个不去?狗就不去!’
‘辣块妈妈,干他娘的燕狗!’
‘咱们盛国有的是血性汉子,不去的趁早滚蛋,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大人是怎么教导咱们的?’墨雨新清了清嗓子,高举右臂握拳,将士们也一同举臂握拳吼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侠之小者,除暴安良!’
连吼三遍,方才止歇。
墨雨新回身,领着将士向吴征齐齐单膝下跪了一地道:
‘大人,下令吧!’
‘下个屁。’吴征一脚踢在墨雨新屁股上道:‘这玩意儿老子会吗?妈的揭我疮疤!请韩将军下令。’
众军哈哈大笑声中,也不知是笑吴征有点惧内,还是羡慕吴府这一家人天作之合。
韩归雁嘴角一弯点了点头,面容一肃上前。
她虽精于将略,但激起士气这种事,没有人能比吴征做得更好。
女将自己绝无法与吴征一样,和将士们完全融于一处,也没有他清晰犀利的言辞。
倪妙筠,柔惜雪也一样办不到,甚至韩铁衣都不能。
至少韩铁衣在做把自己卖出去保护将士们性命的事情,一定会三思又三思,绝不会像吴征一样想都不想。
柔惜雪抹了抹眼角,顾盼满面绯红。
吴征很少污言秽语,长得也不是一身腱子肉,须发虬长的威猛样子。
可是这个人做的事豪气干云,正是有伏牛山独挡丘元焕这样的事情,才让这干汉子一个个服服帖帖。
奸吝小人会笑他傻,蠢,但做大事的人就是这个样子。
就是这个样子,才叫人欣赏与佩服。
‘令!吴征为先锋,祝雅瞳,陆菲嫣押后。林锦儿,倪妙筠,冷月玦,瞿羽湘为中护军!’韩归雁颁完将令之后,吴征忽然撕去外袍,只着一件单衣与身上的轻甲。
吴征道:‘我们人数不多,但各个都是精中之精!大雪天的穿得太多行动不便,武功还要打个折扣!’
嘶啦啦的声音响起一片,将士们全都撕去了保暖的外袍,只着贴身的劲装。
吴征抚摸着半搭于肩的轻甲道:‘不是我惜命,这件甲是我出山时师门打造赏赐的,我得穿着它,告诉世人昆仑从小养育我,教导我的精神,这股精神永远都不会灭……’
‘行军!’韩归雁一声令下,吴征转身而行,将士们依着阵型布置尾随在吴征之后。
路过吴府诸女,吴征对玉茏烟道:‘玉姐姐跟着我娘,不要逞强,自保为主,没人会怪你。’
‘我不给你们添麻烦,随着你们行动就是。’玉茏烟点头,向柔惜雪瞄了一眼道:‘柔妹妹被你感动了。’
吴征见柔惜雪眼角微红,知她素净的心被往事打动。
也不管人前人后,单臂将女尼一搂,在光洁饱满的额头上吻了一口道:‘惜儿乖乖地跟着菲菲,不得擅自行事。若有不顺,千万不要硬来!’
‘是。’柔惜雪娇躯僵直低眉顺眼地应下,又嗫喏道:‘对付普通的士卒,我可以的。’
柔惜雪习得【道理诀】之后,她原本境界就高,武功恢复神速。
前边看她抖鞭花卷起暗器,光内功都有六品上下,至于她原先绝顶高手的眼界与武功,动起手来更是远远不止。
有陆菲嫣在一旁保护万无一失。
‘栾公主,前方要和燕军生死厮杀,你要不要先回夷丘城?’吴征松开柔惜雪,平静地看着栾采晴。
‘燕军跟我没什么干系,什么时候他们保护过我了?有这么大的热闹,不看可惜。’栾采晴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
‘好,多加小心。’吴征从栾采晴面上看不出什么,大体也想象不出她会和燕兵打得你死我活。
眼下不是争执的时候,遂转头向林锦儿,倪妙筠,冷月玦,瞿羽湘吩咐道:‘你们武功都很好,互相照应着,咱们人少,记得万万不要落单。师娘务必看好她们不要乱来。’
等她们一一答应了自己,最后拉起顾盼的柔荑道:‘盼儿跟着我。’
‘大师兄真帅!’有时候平平常常的一个人,在面临大事时都会焕发出别样的神采光芒,何况是丰神俊朗的吴征。
从小就喜爱又崇拜的大师兄刚刚与天下前三的高手拼得旗鼓相当,现在又指点群豪,挥洒自如,小姑娘眼睛里都几乎冒出了星星。
女子景仰崇拜的眼神,实是男子最大的骄傲,吴征紧了紧大手,道:‘别担心,大师兄保护你。’
‘我一点儿都不担心。’顾盼重重连点螓首,万般可爱,望向吴征的目光中又露出温柔笑意,让吴征心中一跳。
少女脸上的稚气将脱未脱,那份兼具女孩的清纯与少女的娇媚,就像一名绝色在你面前罗衣半解,将裸未裸一样的诱惑,何况顾盼本就是绝色。
吴征像幼时一样轻轻捏了捏顾盼的瑶鼻,携着她的手当先走去。
吴征与顾盼当头做先锋,将士们随后,中央拥立着主将韩归雁,倪妙筠,冷月玦,瞿羽湘等中护军,陆菲嫣与祝雅瞳护着柔惜雪与玉茏烟殿后压阵。
‘大师兄,你身上的伤不碍事吧?’见队伍还有一段距离,顾盼低声问道。
‘丘元焕不是个好对手,我的内力还差了些,脾气发作又和他硬碰硬了一场。哪,这里内力运转稍有阻滞不畅,不过没什么。’吴征指了指丹田低声回应。
他的伤其实不算轻,心神激荡,又是没得取巧的内力比拼。
吴征发狠震开丘元焕固然在场面上大占上风,受到的反震之力也是巨大。
【碎月金刚】名副其实,吴征身上并不好受。
‘以后不许再意气用事了!’顾盼沉下脸,像只发怒的小猫。
‘好,大师兄答应你,就这一回。’吴征尽量笑着让顾盼安心。
‘哼,我怎么一点儿都不相信。’
‘今后不会的。其实只有这一回,我怎么都控制不住自己,就想和他们硬拼一场,明明知道还有差距,明明知道这样不划算,还是想拼一场。从前其实也一样,大师兄做事也会权衡利弊,有利有弊才会做。唯独这一次,好像是上头了什么都不想计较,呵呵。’吴征歉然笑道,也知道自己平日说话没能及时兑现的太多,也难怪顾盼总觉得他哪天又要犯浑做傻事。
‘盼儿知道大师兄心里苦,总之,大师兄今后无论做什么事,务必想想这一家人。’顾盼看着从小疼爱自己,陪着自己长大的男子身负重任艰难前行,心中委屈,扁了扁樱唇道:‘唉,这话肯定不是人家一个人说过,大师兄就是随口应付说点好听的应付人,做起事情来和从前还是一样。’
‘怎么会一样?’吴征提高音调怪声道:‘从前的确也应承了不少,世上那么多事,哪有一件是必然能保证的。唯独盼儿就是不一样,因为大师兄现在不同了,就算我要做些什么傻事,也再没人奈何得了我。能和从前一样?’
顾盼眨了眨明眸,听得喜笑颜开,大大白了吴征一眼,似乎恼他耍嘴皮子绕圈圈。
但盼儿就是不一样,还是让她心花怒放,那一眼光彩夺目,顾盼生姿。
说话间江流声越来越大,看看到了江边,三十条小船已备好栓在岸边。
管培明熟知周围地理,选的地方十分隐蔽始终未被发现。
看管船只的一百名军士听见人声齐齐握紧了手中兵刃,警惕地眺望。
‘到了。’吴征先现身朝他们挥挥手。
军士中有五名管培明的亲兵都认得吴征,见状急忙行了个军礼:‘大人,船只都在这里。’
‘砰砰砰!’号炮声远远响起,即使隔着三十来里地依然震耳欲聋。
军士们面色变了变道:‘吴大人,这是管将军出兵的炮声。’
韩归雁蹙着锋眉越众而出,摊开地图掐算着时辰道:‘比预定的时刻要早了一个时辰!丘元焕回燕军大营,趁我们这里一时难以赶到,率先发了难。’
葬天江在此处犹如九曲回肠,两岸均是高山崖壁,视线难及。
将士们心中焦急,恨不得长出翅膀飞回夷丘城,一个个眼巴巴地望着韩归雁。
女将两手在地图上比划着,心无外物地沉思。
为将之道,越是危急时刻越需要冷静。
吴征回头目光一扫,将士们交头接耳的嗡嗡声立止。
不过一炷香时分,韩归雁嗖地起身下令道:‘不必赶路,依原先的计划行军。’
‘得令!’
韩归雁以不变应万变,将士们对她信任有加,无人质疑女将的判断。
不同的是行军阵型略作调整,韩归雁从中军移到前线,与吴征顾盼一同做先锋。
‘丘元焕临机应变,一定做了周全的盘算。咱们如果太急反而容易中计!再说了,夷丘城的将士们也不是草包,还有陷阵营助力,丘元焕就算天神下凡,燕军想搭建浮桥渡江也没那么容易。’韩归雁贴着吴征的耳朵道:‘先让两军打起来,我们出了峡谷之后寻找薄弱的地方切入,才能将突击营的作用全然发挥出来!’
‘然也!’
即使到了冬季枯水期,峡谷里的江流依然湍急。
三十艘轻舟,载着百余名突击营将士与一百名看管船只的军士,并一同前来的向导官在峡谷间穿行。
落差极大的激流常常将轻舟抛起,御风般飞渡。
驾舟的军士水性精熟,波涛中轻舟如箭,又稳又快。
一路舟行,江中的巨石将激流溅作飞花碎玉,水声震耳欲聋。
一个时辰之后,远远已飘来的厮杀声,眼看舟行即将驶出峡谷,厮杀声都已盖过江水的奔流声!
转过三道急弯,江面忽然变宽,眼前豁然开朗。
但江流依然弯弯曲曲,难以极目远眺。
‘韩将军,我们已出了峡谷,前方十里就是夷丘城。’
‘知道了。’韩归雁摆了摆手,先锋舟上旗帜招展,三十条小船见状齐齐在江面横过船身。
如此一来,舟行的速度放缓了大半,顺着江流徐徐向东飘去。
又行三五里,远远终于能看个大概。
只见到了夷丘城边,数十丈宽的江面上战船蚁聚。
虽冬季枯水都是些小船,但两军因此也短兵相接,战况惨烈。
突击营赶到战场花了一个时辰,战斗也已进行了一个时辰,两军殊死搏杀,俱有疲态。
但战局不会因此而停歇,江面上容不下这么多人,更多的生力军正在岸边严阵以待,随时准备换下体力不支的弟兄。
韩归雁又挥了挥手,水手们见了旗帜死死扳着舵,又以船桨奋力逆江流而划,令小舟几乎停在江面上一动不动。
‘丘元焕!’吴征指了指岸边人群密集之处。
人山人海,视线原本无法启及,可从战场的缝隙里,正能看见燕军拉起几条粗绳横跨江面登上南岸。
盛军拼死作战要破坏浮桥,可遇见极强的阻拦始终无法得手。
人群中还有将士不断惨叫着高高飞起,似是被巨力抛开。
‘看见了,陷阵营的将士在死战。’韩归雁目光一扫,已将战局了然于心。
丘元焕当先渡江杀出一条血路,再死死守着江岸,陷阵营的将士将他围在垓心,死战不退。
‘我把他打回去!’吴征身为先锋,又是士气之源,见状主动请缨。
‘不行!不急……我想想,我想想。’韩归雁的锋眉几乎拧在了一块,低声道:‘不能去,不能去的。丘元焕身边必然带了大批死士,燕军还在不断渡江增援,要将他们压回去你三五个人不成。要是带兵前往,反而会乱了眼下的阵势。到时候燕军借机一冲,人潮可比江流还要猛恶,谁都拦不住!’
吴征幡然醒悟!
这片战场上的重中之重,盛军虽然无法击退丘元焕,可也布下了重重阵势,决不允许丘元焕再突破一步。
这些阵势眼下还稳如泰山,一旦自乱阵脚,反而会出意外。
燕军凭借丘元焕守住浮桥口,整座浮桥已搭建成了一半。
盛军将岸边堵死,爬到浮桥中央的燕军一时半会儿上不来,但稍有不慎阵型散乱,燕军以点带面,整个盛军都有溃败的可能。
有些不甘地远眺了眼夷丘岸边,吴征也知道眼下不可意气用事。
他对丘元焕的恨远远及不上霍永宁与向无极,再说丘元焕对燕国虽重要,眼前不是好时机。
‘我们登北岸。’片刻间韩归雁下了决断,让吴征都吓了一跳。
北岸可是燕军大营,数万大军壁垒森严,自己手头加上接应的夷丘兵也才不到三百,登上北岸无异于送入虎穴狼窝。
战事刻不容缓,韩归雁还来不及解释已忙着挥旗下令,心意之果决不容置疑。
吴征对她一向信心十足,只是前行了两步,踏于船头立在全军最前,平静地看着心爱的女子。
‘我军兵力较少,只要开战必然处于劣势。好的是夷丘这一带山地多,阵型不易展开,燕军一口吞不下。’韩归雁指着江面上数不胜数的战船与密密麻麻的军士道:‘这里已经难以插足,踏进去就是绞肉场,我们这点兵力一个个都是宝贝,不能白白损耗在这里!而且,就算打退了燕军,我们仍是守势,燕军什么时候想来又能再来。我军已经没有多余的兵力增援,二哥那边与蒯博延绝对分不出胜负,夷丘这里长此以往,兵力迟早要被耗完。’
‘一战定胜负?’吴征还是惊讶不已,不愧是自己一眼相中的妻子,吴府的女主人,胆子简直比自己还大。
‘对,一战定胜负!而且只有我们进攻,才能吸引燕军回援,不能肆无忌惮地往南岸添兵。就算这一战打不出结果,才能真正帮到夷丘城。’韩归雁神秘地一笑,凑在吴征耳边道:‘学你的,我们去烧燕军的粮仓!’
吴征一愣,也低声道:‘妙计是妙计,杀进去容易,想回来可就难咯……’
‘你怕不怕?’韩归雁微笑着,目光温柔地看着吴征。
‘你做的决定,你们都在,我怕什么?’对视中两人神情一肃,战船已排好了阵型,将士们做好了准备,激战一触即发。
‘韩将军,韩将军!’韩归雁正待下令登岸,只见陆菲嫣携着柔惜雪踏着船只飞跃而来。
‘何事?’
‘将军可是要以寡击众登北岸攻击燕军?’柔惜雪罕见主动发话问道。
‘正是。’
‘将军可否将列阵一事交由贫……我来做?’柔惜雪双手合十像是恳求,说话口气却不仅大,还十分坚决道:‘将军要以寡敌众,势必会被敌军重重包围,我在营中教习时特地让将士们练过些阵法。原本是为了在武林中对付高手围攻,用在战阵上也无不可。吴……大人知道的……’
柔惜雪精通各门派武学,为了对付霍永宁又花了无数的心血浸淫阵法之道,天阴门下的剑阵威力有目共睹。
韩归雁大喜道:‘如此甚好,请柔教官随我在中军指挥战阵。陆菲嫣!’
‘在。’
‘你与吴大人,顾盼一同为前部先锋。’韩归雁握着陆菲嫣的手紧了紧,郑重道:‘势如破竹,绝对不要管后面!’
‘得令。’
‘传:玉茏烟调入中军。倪妙筠,冷月玦,瞿羽湘调入后军由祝雅瞳调配压阵,阻截追兵!’韩归雁的将令一条条地颁下,远眺了一眼战场,挥手道:‘放血焰!’
砰,红得刺眼的烟花冲天飞起,在空中炸出一团血色。
这是陷阵营的传令信号,还是第一次出现,意为不计代价死战。
正苦战的陷阵营将士见了信号,费家的五名子侄正领着齐寒山数十名陷阵营高手,在举大盾的步军与弓手配合下激斗丘元焕,小半日下来已死伤了多人,见状咬紧牙关,反而加力缠斗不休。
三十条小船又调转方向顺着江流一字横开,依着前部,中军与后军列着阵势,朝北岸飘荡而去。
彤云密布,朔风呼号,空中忽然飘飘荡荡,下起鹅毛大雪!
吴征回头道:
‘韩将军该去中军主持战局了,不用担心。’
韩归雁虽千算万算,终究是险中又险的决断,她实在想呆在前头,但这一支三百人的军伍少归少,战场决策都要她来做。
离北岸不足二十丈远,女将朝吴征点点头道:‘他丘元焕有死士,我却有天底下最好的两位破阵猛将,还有天底下最好的高手殿后,有什么可担心。’
吴征哈哈大笑,一口真气真如足下的葬天江源源不绝,回荡江心。
两声女音片刻后一同响起,女子音色轻柔,二女的声音一者悠扬婉转,一者缠绵悱恻,动人之极,可气息与吴征一样无休无止!
三音互相缠绕相依,比金锣声更激昂,比编钟更悦耳,比号角声更苍凉,比战鼓声更雄壮,气冲霄汉,荡气回肠,在数万将士的厮杀怒吼与江流滔滔声中清晰可闻。
‘将军,陷阵营刚刚传来的急报!韩将军已战退大秦袭扰之兵,正领吴博士与祝侍郎,陆仙子攻击燕军粮仓长阳屯!方才的信号是韩将军下令陷阵营死战,务必将燕军前部与丘元焕死死拖住!’
‘韩将军一身是胆也!’管培明感叹一声,拔剑道:‘传令,诸军临阵交替!不眠不休!前军不与燕贼缠斗,进兵北岸大营,谁敢后退半步,立斩不赦!’
亲兵见管培明提剑上马向岸边冲去,当是要亲自领军攻击燕军北岸大营,忙怪叫一声追了上去。
大雪纷扬,先锋船只离岸刚刚十丈,吴征笑声顿止,远远朝韩归雁一笑,也不回身,一个倒纵!
身在空中翻腾拨开箭雨,堪堪落在岸边时剑光洒下,正是祝雅瞳的绝招‘白凤振翅’!
惨呼声中,五名燕兵登时血如泉涌倒地。
吴征身形电转,顺着江岸三丈方圆绕了个圈,剑光随身而走,惨呼声不绝。
燕兵甚至还看不清他的面目便纷纷倒地!
守阵的燕将见来人的武功高得不可思议,大声疾呼。
持刀的步兵后退,持盾的重甲前顶,却被吴征横着身似飞檐走壁地顺着巨盾踏过,内力到处,持盾的猛士口中狂喷鲜血,成排地倒下。
大盾后忽然刺出一片枪林,吴征单手一搭枪杆高飞而起怒骂道:‘狗东西,敢刺孤王!’
面目一现,终于让燕军们看清这位高手俊眉修眼,飞腾空中萧疏轩举,湛然若神!
竟是陛下的胞弟,货真价实的燕国皇子。
有关这位皇子传闻太多,燕皇也早下了见之格杀勿论的圣旨。
但陡然间见他串出来喝了一声,不免还是呆了一呆。
皇权深入人心,刺杀皇子这种事情说起来轻松,真要做起来天性里就带着股惧意。
就这呆了一呆,吴征劈手夺下一杆大枪,还剑入鞘,随后寒芒振起,枪出如龙!
举盾的重甲在先,缝隙里枪林伸缩如毒蛇吐信,像洪流一样层层逼迫,原本就算是数千大军也会被逼退回去。
可是吴征只有一人,还是天底下武功最高的绝顶高手之一。
虽陷千军包围之中,却卓然不群,似百鸟朝凤!
这一路枪法正叫【百鸟朝凤】,原本是陷入围攻时适用的剑法。
以吴征眼下的武功修为,除非面对绝顶高手,大枪拿在手中与长剑也没甚区别。
那杆大枪在他手中轻若鸿毛,抖起来若舞梨花,一点枪尖如飘瑞雪。
燕军步步为营着进逼,吴征大枪来回旋舞横扫,枪杆撞上大盾,持盾的甲士如遭重锤!
轻者四肢剧痛麻木,再举不住大盾,重者当即口吐鲜血,重伤倒地。
当年在伏牛山上,丘元焕以空手掌击,只三掌就让吴征几乎神魂涣散。
吴征现在比起丘元焕的天生神力与深厚内力还是稍逊些许,但又有哪个燕兵有当年吴征的功力?
‘顶住!顶住!不许后退!’燕将气急败坏地怒吼,燕兵依言死命前赴后继,转眼间吴征杀伤了三十余人,并无一人后退。
吴征一人虽勇,几次冲突都被密不透风的枪林箭雨压了回来,但他身形电转,挥舞大枪所及的三丈方圆也无人可以踏入一步!
燕将稍稍心安,就算武功绝顶,也经不住这样的内力消耗!
只消再顶两炷香时分,吴征也只能后退。
他举目一望,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凭借吴征一人之勇抵住燕军,占据着三丈方圆的土地,原本十丈开外的小船顺利向岸边驶来。
刚眨了眨眼,只见一名修长苗条的女子同样凌空飞起,再眨了眨眼,那女子轻烟一样落在岸边。
如此真实,又快得难以想象!
陆菲嫣第二个登岸,两位绝世高手一并肩形势立变。
吴征与陆菲嫣的内功系出同门,联起手来威力倍增。
激斗间陆菲嫣同样夺下一杆大枪,与吴征一样连连横扫,瞬间就将突击营的立足阵地扩大了一倍!
小船逐次靠岸,韩归雁猛然一挥手,顾盼擎出离别双钩也跳上岸来。
双钩一搭一合,登时绞断一杆枪头。
少女一个旋身,足尖踢在断裂掉落的枪头上,令其电射而回,精准地穿过大盾间的缝隙!
盾阵后立刻传来燕兵的惨叫声。
主将当先,两名娇滴滴的美貌女子跟上,突击营的将士无不热血上头,不仅士气大振,还憋着一口气莫要让人看扁了。
跟随吴征打头阵的忘年僧,庄东,齐雪峰,邱万里等一一登岸,高手越来越多!
接连来了助力,吴征稍退几步喘了口气,体内搬运周天恢复内力。
为了清出这块立足之地,吴征登岸后即出全力,饶是他神功大成也消耗甚巨。
吴征退后,陆菲嫣立刻顶上,此时已有二十余名高手登岸,陆菲嫣身上压力远不比吴征先前的大。
美妇身法轻灵,稳稳守住一方阵地,等待更多的突击营将士登岸。
与吴征的想法一样,万军之中无法速胜,保存体力与内力合理分配,持久方为胜。
吴征身怀【道理诀】,周天搬运迅捷,不一时内力复又充盈。
脚一抬勾起地上的大枪,就见顾盼一时贪功有些冒进,迎面撞上一蓬箭雨。
幸亏陆菲嫣就在身旁,百忙中抽出魔眼一挥拨去大部分,少女武功也自不弱,身形疾退连闪化险为夷。
只是箭雨密集,终究有一支从耳边掠过,削下一小丛发丝来。
‘哪个王八蛋!’吴征大怒,施展青云纵飞入敌阵,双手连抓连掷,在乱军之中丢了七八名燕兵出来。
那几名燕兵倒了大霉,吴征抓下时便已用内力震死,又随手抛掷,死后还被不及反应自家袍泽用大枪戳了好几个透明窟窿。
身旁枪林又来,吴征也不敢久陷包围。
抓起两名燕兵当做人盾狂舞清出小片空间,又飞跃过盾阵,临走前抛去手中早已没气的尸体挡开一丛箭雨。
虽气急败坏,但来得潇洒,走得自如,燕兵见他武功高强还如此悍勇,无不面色丕变,生出退缩之心。
‘都给孤看清楚了,谁敢再伤盼儿一根头发,这就是下场!’吴征尤不解气破口大骂,他露出森森白牙狞笑道:‘就算今天我取不了你性命,嘿嘿,你有本事躲我一辈子!’
高手内力灌注,声若雷霆,厮杀声中也叫嚣得沸反盈天。
士卒见惯了生死,其实对这种战阵厮杀的残酷已有些麻木,但吴征的警告却让他们心中升起一股寒意。
战阵厮杀,生死有命也还罢了。
打生打死谁又不是为了升官发财?
谁愿意战后余生还惹上这么个煞星?
心胆俱裂之际,也没人去考究这位皇子怎么这么霸道!
战场上性命如草,却不准人碰那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一根头发是什么道理?
所谓蛮横无理,专恣跋扈就是这种人,简直是不可理喻,穷凶极恶。
吴征【丧尽天良】,顾盼芳心如醉。
情窦已开的少女谁不喜欢情郎为受了委屈的自己出头?
越不讲道理越是让她心花怒放。
葬天江出了峡谷之后,在夷丘一带除了岸边常年被江流冲刷地势较平,再往南北多为丘陵地貌。
无论燕军还是盛军,布阵皆是百人队,千人队为主,且阵型依地势拉长。
譬如百人队,极少有十十的方阵,多数都是二十,五,或者三三,三的长阵。
这一队燕军千人队也依一百,十的排列列阵。
这样布阵因地制宜,原本正合兵法。
可惜突击营这不足三百人的军伍,个个都是精中之精的高手,还有陆菲嫣与吴征这种百人敌!
依兵法所布下的阵势,因为突击营的个人实力与韩归雁包天的铁胆,居然出现了极大的破绽!
长阵两侧的军士作用微乎其微,长而薄的阵型在诸多高手的冲击下摇摇欲坠,一旦被打个对穿,这支千人队的作用就算是废了。
燕将丝毫不认为自己手下的部从在江边都堵不住突击营,难道还能从后追得上?
今日一战,燕军精锐尽出,留在北岸的除了守卫大营的部旅之外,都算不上强军。
韩归雁登岸的位置又选得巧妙,正巧在北岸燕军的边缘。
往东是燕军大营,往西则是悬崖峭壁,恰巧在整个燕军阵势的边缘。
东面大营里守卫的燕军一时顾不上这里,就算想来助阵,阵势在悬崖峭壁下也不易展开。
燕军收营虽有万余大军,突击营要直面的也不会超过三个千人队。
将士奋勇向前,突击营在岸上控制的范围越发大了。
让燕将望而生畏的是,他们也不是列的方阵,而是以吴征和陆菲嫣为前锋,余众几乎排列在二人之后。
若说燕军的阵势像一面盾牌,突击营的阵势就像一杆长矛!
盾坚还是矛锐?
燕将不敢再想下去,急急唤来亲兵道:‘去报予大营主将,强敌攻袭,请求速速增援,聚而歼之!吴征来了!’
他话音刚落,就听清凉而绝不柔弱,低沉而绝不粗哑的女声响彻这片战场:
‘陆菲嫣,引军穿阵!’
‘得令!’缠绵悱恻的女音应道。
陆菲嫣提起一口真气迎着盾阵枪林信步而来,百媚之体行步间聘聘婷婷,仪态万方。
每踏一步,就加快些许,十步之间,已化作片媚影而至,一头便向密集的枪林撞了上去。
盾枪阵一旦发动,原本滚若洪流难以阻挡。
大盾坚固,盾牌缝隙间不断攒刺的长枪如毒蛇吐信,阵后还有弓手朝天发箭掩护,碾压一般推进。
陆菲嫣武功卓越,羽箭连衣角都沾不着。
轻易突至阵前,燕军在兵长喝令下齐齐刺出长枪,又被她藏身盾牌间,徒劳无功。
她冲阵时提着大枪,玉手握在红缨附近,几乎将大枪做长剑持。
借着燕军枪刺时盾阵龟裂,侧身反手一枪,将枪尖从裂隙间刺了进去。
这一刺大有名堂。
不仅蕴含内力,还用了类似甩手箭的暗器手法,枪杆顺着手心滑了出去,直至枪杆尾端到了手心才又一把抓住。
内力到处,登时将掩身大盾后的几名燕兵刺了个串。
吴征随后而至,大喝声中双掌齐发砰砰拍在盾面上,将持盾的猛士击得呕血身亡!
盾阵出现裂口,陆菲嫣持着枪尾左右横扫,将燕兵推得踉跄倒地。
美妇反手拔出魔眼,从人缝中杀了进去。
带甲之士转折不灵,陆菲嫣入阵后伏低身形,正是一招【鹰扬蛇窜】,宝剑左右乱砍,专砍燕兵甲胄不能保护的腿脚,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
陆菲嫣的武功向来一往无前,险中求胜。
沿途的燕兵刀砍枪刺,全被她轻灵的身法闪了过去。
突击营将士顺着这条裂口一拥而入!
对战的人数不落下风,将士们的武功也要比燕兵高上许多,裂口越杀越宽。
其间还伴随着吴征不时响起的叫嚣:‘你敢刺盼儿?给我住手!’不少燕兵吃他一喝被吓住,莫名其妙丢了性命,简直恶心人……
眼看燕阵就要被杀个对穿,士气已有崩溃之兆,燕将顾不得维持阵势,下令两翼干着急的军士离阵,左翼绕前,右翼转后,从首尾两端包抄突击营。
燕将知道若是丢失阵地,回去也是个死,百般无奈之下打马上前亲自入阵。
主将奋勇,燕兵也齐力向前拼死阻拦。
‘斗转星移。’柔惜雪在韩归雁耳边一接,女将当即下令。
只见突击营将士五人结阵,各司其职,将燕兵攒刺的大枪挡开。
刚化解了燕兵的攻势,趁着他们收枪蓄力以待下一轮攒刺时,又听韩归雁道:‘寒星点点。’
每一个小阵里五般兵刃齐出,一瞬间真如寒星点点,去势神妙无方。
刃尖近前,却像忽然绽开的烟花,分刺五个不同的方位。
四周攒刺的燕兵猝不及防,只听叮叮当当一阵乱响,又是连排地倒下。
吴征哈哈大笑,剑阵居然收获奇效。
当初设想以高手成军,辅以战场号令与严密的军阵,必得一只强军,眼下看来还超过期望之外。
‘天川倒悬。’
‘不动明王。’
‘遮空蔽日。’
‘动如参商。’剑阵发动,突击营威力倍增,须臾间陆菲嫣已杀破燕阵。
吴征跟上,两人一左一右砍杀燕兵,候将士们穿阵而出。
待祝雅瞳领着倪妙筠,冷月玦,瞿羽湘也出了阵,二人又飞跃群雄,顺着山势向北领军而去。
燕将见跑了来敌,大吼鼓动士兵结队,打马从后急急赶来。
祝雅瞳忽然顿步,反身向燕将冲去。
沿江作战,骑军无从下手,夷丘城两岸的骑军本就少,这一支千人队均是步军,唯独燕将骑马。
祝雅瞳一冲,一跃,飞腿踢中燕将脉门击落长剑,在空中一个旋身砰地将燕将踢飞出去。
那燕将全身甲胄,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吐着鲜血哀嚎,眼见不活了。
祝雅瞳故意不一击毙命,更具震慑之效。
美妇踏在马鞍上矮身以长剑凌空一划地面。
马匹高大,祝雅瞳的剑尖虚空一划,剑芒到处,竟将地面划出条深痕来。
燕兵何曾见过这等神功,祝雅瞳冷冷一哼道:‘越此线者死!’一时肝胆俱裂,主将又已身亡,顿时齐齐发一声喊四散逃去。
杀散了一个千人队,北面三里处还有两队。
韩归雁目光一扫,挥剑向东一指道:‘东面进军!’
几名领兵的燕将见一个千人队居然拦不住些许二三百人,心中狐疑不定。
又见这伙人足下如飞,进军奇快,显是精兵。
这会儿来敌转头攻向大营,虽不明白大营稳若泰山他们要去干什么,也不能任由这伙精兵肆意妄为。
北面两位燕将互通了有无,一队向南压迫,一队则刺斜里杀来,与大营西面的守军包夹突击营。
韩归雁将令几乎一刻不停,突击营的行进有时极快,有时又缓了下来,似乎体力不支。
但一快一慢间,原本北面包抄的两支千人队越发分散。
刺斜里杀来的那一支几乎和大营西面守军汇合,威慑突击营两翼,南向压迫的那一支则呈夹攻包围之势。
‘向北,杀散他们!’窥得良机,韩归雁麾军转向,朝意图夹攻的千人队杀去。
突击营人少兵精,转向迅速,登时让东面严阵以待的燕军四个千人队扑了个空。
重甲除了部分守卫大营之外,大都调在沿江岸边,南下夹攻的千人队皆是刀枪步兵。
燕兵没了前方壁垒,仓促间又没站定阵型略显散乱。
陆菲嫣玉腿翻飞,凭虚御风般飘入敌阵。
大雪凄迷,美妇在刀枪剑影里穿梭,仙女下凡一样的潇洒曼妙。
突击营将士依法施为,尾随着陆菲嫣杀开的血路穿阵而过。
燕兵随后呐喊着赶来,却越追越远……
韩归雁领兵前行,秉承绝不恋战贪功,也倚仗机动灵活的优势绝不陷落包围圈的战略,依着悬崖向北进军。
‘他们的目标不是这里,是长阳囤!他们不要命不准备回去了?’坐镇大营的燕军安南将军伍东门终于明白胆大包天的突击营到底要干什么。
难怪南岸的盛兵忽然发了疯,拿人命填着也要渡江来攻击大营。
本来还以为是丘大将军守住浮桥头把他们逼得急了,原来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即使盛兵攻营甚急,伍东门还是抹了把冷汗急急调兵遣将,连调四支千人队去围堵陷阵营,其中还有一支骑军,也是他手上仅有的一只骑军。
朔风呼号,伍东门一头大汗,忽然醒悟又道:‘且慢!骑军只紧逼,除非盛贼进攻长阳囤方可包抄围杀,绝不可半途追击迎敌!违将令者斩!’汗出得更多了,幸亏反应得快,否则千余骑兵去应付这伙武林高手,岂不是送马助力?
前方来报,突击营里高手众多,还有祝雅瞳与陆菲嫣,将士们抵挡不住。
伍东门想了又想,念及夜间丘大将军归来时便改了将令,面色还十分不善,大体是知道突击营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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