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美馨知道，这个问题的困难程度，也知道不是简单的几句话能安慰或者开导他的。
所以干脆视而不见，什么都没说，只是微笑着看着钟丽馨。
钟丽馨却恢复了往日和程子介斗争时的风采，笑道：“小毛头从小就单纯善良，现在也没改，这几天虽然很少相处，但是和你们一起，也足够知道他还是个理想主义者呢。”
程子介有些惊讶地看着她，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说自己。
钟丽馨却有些调皮地向他挤了挤眼睛：“小毛头，你难受的其实不是做出了什么选择，——这个问题没有标准答案，而是不得不以功利主义的方式去做选择。你以前也做过很多选择，但是每次都有理想主义的选项。只是这一次没有。”
程子介略一回想，便知道钟丽馨的话切中要害，不由得呆呆地看着她。
钟丽馨还想再说些什么，在程子介的目光之下，却突然脸颊微红，接着转向钟美馨，微微噘着嘴，嗔道：“姐，我说完了，你自己来吧。”说完便坐回自己的椅子，扭过头去不再看程子介。
钟美馨忍着笑，对程子介道：“好了，小杰，你小姨没说错吧。你难受的只是这次只能功利主义地做选择。”说到这里，她少见地严肃起来：“但是小杰，你要知道，你以前之所以每次都能找到理想主义的选项，是因为你运气好，遇到了十六。不然的话，恐怕你早就要做无数次功利主义的选择了。实际上，绝大部分人，要做的绝大部分选择，都只能以功利主义去评判。”
程子介只能承认这一点。
自己无数次做出了和其他人不一样的选择，找到了理想主义的选项，根本原因，还是因为自己运气好而已。
钟美馨继续道：“人力有穷时。你能力虽然大，但终究只是一个人。是一个一般人，而不是完美的理性人。现在你面临的局面，肩负的责任，已经完全不是一个人的能力能全部掌控或者改变的了。在这种情况下，你偶尔有一次找不到理想主义的选项，只能用功利主义去做选择，是没有人会责怪你的。”
程子介总算是明白了这一点。但随即苦笑道：“可是我自己……”
钟美馨站起来走到他身边，微笑着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整体而言，你已经给很多人带来了更多的选项，带来了更多的可能性。为什么要纠结于这一次没有找到呢。”
程子介不由得愕然。
但随即他看向了几位亲爱的人儿，甚至看了看虽然装作没有看这里但支起耳朵听着的钟丽馨，便明白了钟美馨的话。
自己确实给无数的人带来了更多的可能性。
本来，在这种世界里，就算不说别人，单单自己身边这几个人当中的大部分，在遇到自己以前，命运的选项都是少得可怜，甚至没有选择。
这终究是值得自豪的成就。
所以程子介一下子振奋起来，笑道：“哈哈。好像是这么回事。”
钟美馨微笑着，注视着他，美丽的眼睛里都是自豪和期待的光彩：“按照现在这样发展下去，你面对的局面越来越大，越来越复杂，突发事件越来越多。肯定还会遇到这种情况，会有越来越多的时候找不到理想主义的选项，只能功利主义地做选择。但是，我们都相信你会尽力去找，更相信你最终能给很多人，全部人——甚至丧尸，找到更多的甚至理想主义的选项，带来更多的可能性。那就够了。”
程子介用力点头，目光再次扫过那些毫不掩饰自豪和期待的面颊，大声道：“好。我会的。一定会做到的。”
“嗯。”钟美馨仍然微笑着摸了摸他脑袋。
程子介却仍然没有完全释怀：“这一次还是很遗憾，我不会忘记这次的遗憾。以后我会尽力避免再有这样的遗憾。”
钟丽馨终于忍不住，大声道：“小毛头，这件事你就别想了。我就问你，你如果现在回到当时的情况，会不会做不一样的选择？”
程子介愣了愣，只能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我可能……好吧，肯定还是只能这么做……”
“那就行了。虽然结果有遗憾，但是你其实不后悔，对吧。”钟丽馨略带得意地笑道：“你以后可能会想到这种情况下更好的处理方式，到那个时候你再后悔，为什么当初没有那么做也不迟。”
钟美馨和她对视一眼，附和道：“对，就应该是这种心态。遗憾归遗憾，也没必要一直放在心上，更不需要自责，因为你又没有后悔。”
姐妹同心，其利断金。
更何况是这么一对姐妹。
程子介直到现在，才总算是彻底抛开了这件事带来的郁闷，完全放松了下来，也不肯坐，一下子跳在椅子上，笑道：“哈哈哈。我知道了。哈哈哈。”
只有萧玉梅摇着头，叹息道：“唉，真想叫今天那个青阴来的杨将军来看看，海源野战军的程将军是什么德行。”
程子刚打算把她抓过来打屁股，却想到了更重要的事，赶紧郑重其事地说道：“你们还是要注意点他和青阴的队伍。”
萧玉梅见他神色有异，不由得紧张起来。
其他几人也不敢怠慢，纷纷围住程子介。
程子介不敢掉以轻心，沉声道：“这次青阴军区肯和我合作，主要原因还是以后和丧尸合作的前景。这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我妈发明的那种图形语言……”
听程子介讲完之后，连钟美馨也难免秀眉紧蹙，毕竟程子介自己不久前才吃过大亏，几乎无可挽回：“这么说，我们几个的安全确实要注意。至少不能在关键时候让小杰分心。”
萧玉梅也正色道：“吃了这么多次亏，是该小心一点了。美馨姐，你和雅琼姐两个格外要注意。”
程子介摇头叹道：“都一样的。”他的目光扫过她们的脸蛋，笑道：“我和那次那个外国潜艇里的女老外的事……你们都知道吧。反正我为了她，也做了不少对普通人来说怕是很过分的事。那些人精看在眼里，心里肯定知道我的弱点，就是你们这些人了。所以都是一样的。这几天我会暗中安排一下你们的安全问题。你们自己也注意，如果什么事情都顺利还好，就怕有什么不顺或者变故，你们要小心他们趁乱对你们不利。”
说到这里，钟美馨却笑道：“那个姑娘，怎么样了？这次回来怎么没带回来，甚至都没听你提过她。”
说起克丽丝汀，程子介更是心里难过，用力摇了摇头，长叹一声：“唉……她变成丧尸了。”
众女惊呼起来：“什么？”连钟丽馨也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走到程子介身边。
程子介再次摇了摇头，才苦笑道：“是这样的……”
等他说完克丽丝汀的遭遇，夜已经深了。
程子介难以压抑担忧：“要是你们当中有哪个像她那样……我肯定接受不了，到时候不知道我会干出什么来。总之，一切小心。”
钟美馨和钟丽馨各自沉思着什么，表情却略有不同，钟美馨奇怪地有些茫然，思绪似乎飘得很远。
钟丽馨则是神情凝重。
沈家姐妹不知不觉就紧靠在一起，微微发抖。
萧玉梅和陆小艳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却显得都一下子轻松了下来，陆小艳唇边甚至还浮现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只有白雅琼，脸色苍白，眉梢眼角都挂着一抹悲伤。
程子介赶紧起身搂着她，用嘴唇蹭了蹭她的面颊，笑道：“好宝宝，别怕，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嗯。”白雅琼轻轻答应一声，却没有多说什么。
程子介见气氛沉重异样，笑道：“好了好了，没事的。既然我们想到了，只要小心做好准备，就不怕了。这次我不会再吃他们的亏了。啊？都别怕。——夜深了，谁陪我去洗澡？”
然而他话音未落，房门竟然被敲响了。
虽然机场上仍然有些喧哗，但敲门声在这夜里却显得各位响亮。
这个时候会有谁来找自己？
不论是平民还是部队，恐怕没人敢随便来打扰他休息。
出事了？
程子介不由自主地心一沉，放开怀中的白雅琼，看了众人一眼，惊疑不定地走向门口。
他拉开房门，门外站着的却是他没有想到的访客：那位南关县的，反对和丧尸战斗的平民领导人。
而他身后，还站着一个女人，虽然一件带着兜帽的风衣把她全身裹得严严实实，但毫无疑问，应该就是他那个哑巴老婆。
那位平民领导人的脸色混合着恐惧，忧虑，焦急和茫然，看到程子介，深深地弯下腰去，低声道：“首长，真对不起，深夜打扰您休息。但是……”他顿了顿，似乎用尽了所有的勇气，终于艰难地挤出下半句：“我老婆，有事一定要求见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