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杨丹夹了一口西兰花说：“我听说咱俩离婚了。”

赵立春正把一块猪头肉往嘴里塞，他含糊不清地问了一句：“你刚说啥？”

“今天有人问我，是不是和你离婚了。”

赵立春从鼻子里笑了一下：“谁啊，这么无聊。”

“可不，我也觉得挺无聊的。”

两人都不再说话，既不提这个话题，也没别的话题可探讨。闷头吃饭。

吃完饭，赵立春猫回次卧去打游戏，杨丹回主卧继续煲剧。两人井水不犯河水。

如果谁到过他们家，见过此情此景，肯定也会觉得他们挺时髦，还玩离婚不离家那套。

赵立春的心思不在游戏上，他想起刚刚吃饭时杨丹说的那句话。

任何流言都不会无端出现，总有蛛丝马迹可寻。像他和杨丹这种情况，一个锅里两种饭，一个房檐下两间屋，和离婚有啥区别？

刚结婚那阵子，他们也有过甜蜜，可过着过着，因为钱的问题衍生出来的鸡零狗碎，把甜蜜过成了争吵，继而是冷战，再接着就成了各花各的钱，各睡各的觉。

但他们不敢离婚，因为一离婚，就得有个人搬出去。这是他们结婚时说好的，谁主动提离婚谁就净身出户，当年说这样的话是自信他们不会离，可现在这话成了魔咒。谁也没有大方到可以把另一半房子让出来，给一个与自己生活再无瓜葛的人。

在这个消费高得离谱的大城市，以他们的经济收入，不管是谁出去，租房都得花去一半工资。

剩下的那点钱够干啥，想买包好烟都得掂量掂量，想买条贵点的裙子，都得攒两三个月，等攒够了钱，裙子也早过季下架了。

在一套房子里苟延残喘，能省出不少钱，也能省不少事。

谁都不傻。

没人敢碰离婚这颗雷，只能让它小心翼翼地在头顶悬着。

赵立春在那屋忆苦思甜时，杨丹也没能好好看电视剧。她的耳朵支棱着，听那屋的动静。

一提离婚这个敏感话题，都不可能做到安然自若。

不知道听谁说过，把任何一对夫妻的真实想法拉出来晒晒，都够得上枪毙几回。

不过是混着过日子罢了。

日子想混的有声有色不容易，稍有不慎就混成他们这种死水一潭。

只差一个人先捅破那层纸。谁先沉不住气，谁就在这场战争中输掉了。

02

没过几天，同样是在晚饭桌上，赵立春对杨丹说：“今天也有人问我是不是离婚了，你说奇怪不？”

杨丹呦了一声：“这么巧，到底是谁把这话传出去的，咱们俩是不是该在朋友圈里发个没离婚的声明，或者也拍张亲密照，辟辟谣啥的。”

“没必要吧，管他们呢，反正假的变不成真的，你说是吧？”

赵立春意味深长地看了杨丹一眼，杨丹心领神会，他心里的那点小九九，她还是能读懂的。

没准儿，赵立春倒希望是真的，杨丹笑了笑没再接他的话茬。

分床睡是分床睡，但没有哪个男人能熬得住日日当和尚，当天晚上赵立春摸上了杨丹的床。

这男人不就这点追求，还能有啥出息。

杨丹觉得挺没劲，她连这点快乐都感觉不到。或许是因为人不对，换个人就不同了。比如老陈。

老陈是杨丹他们单位的司机，给领导开车，总会有便宜可占，有油水可捞。

有次，杨丹去市里办事，正在等公交车，一辆挺高级的轿车突然停在她面前。车窗滑下来，老陈说，小杨，去哪啊，我捎你一程。

平时哪有机会有这待遇，领导的车不坐白不坐。

但杨丹欠下的是老陈的人情。

从那以后，老陈经常和杨丹联系，大方地请杨丹吃高级餐厅，私房菜馆，去洗浴中心，送她点代金券，购物卡什么的。这些又不需要他买单。

但杨丹欠下的还是老陈的人情。

这样欠着欠着，把自己给欠了进去。

虚荣心这玩意儿，哪个女人没有啊。杨丹从老陈这里得来的小恩小惠，足以让她骚动。

当然，赵立春不知道杨丹会出轨。

在他眼里，杨丹既土气又不够聪明，谁愿意找她做情人啊。换做他，也会找个年轻漂亮的。

杨丹也不可能让赵立春找出破绽，偶尔他提出来，她都很配合。毕竟还是名头上的夫妻。

她不能让他抓到把柄，不然从房子里滚蛋的就得是她。

而老陈压根没有给杨丹买房子的能力，别看他平时跟着领导吃香喝辣风光无限好，实际上也是个穷光蛋。

老陈的老婆去年得病死了。为给老婆看病，把房子都卖了，也没买回一条命。落魄的老陈，又倒退进租房的队伍。

就算真的离婚，杨丹也不一定非要找老陈。她无非能从他这里，得到点婚姻外的实惠。

所以，杨丹需要现在的婚姻幌子，好有个安身之所。

即便杨丹心里有鬼，她也得让这只鬼活的心安理得一点，然后她可以问心无愧地苟活在现在的婚姻里。

03

关于杨丹和赵立春离婚的传闻却是甚嚣尘上，传的有鼻子有眼。说得杨丹和赵立春自己都快相信了。

每天，不管是杨丹还是赵立春，都得被同学群、同事群、亲友群，各种有交集的群里追问。

有个同学还很热情地对杨丹说，你都离婚了，要不考虑一下我怎么样？

也有人会问赵立春，你们离婚，房子归谁了？

杨丹和赵立春开始解释，后来发现根本没人信。你们装什么装，离就离了呗，又不是多丢人的事。

他们懒得再解释，假假真真随便大家去猜吧。

总有人会沉不住气，想制造点动静出来。

先把这事儿捅出来的是杨丹的相好老陈。别看老陈平时做事很稳妥，可男女问题上，还是展现出了他的自私。

老陈极其不高兴地问杨丹：“大家都传开了，怎么就我不知道？”

“还没有离婚呢，那都是谣言。”

老陈不屑地哼了一声：“我能把你怎么样，还怕我缠着你不放！”

杨丹生气了：“你啥意思，咱们不是说好的，你不干涉我的家庭？”

老陈低着头：“是说好的，可那是在你离婚之前。现在你都单身了，还背着我瞒着我，想要闹哪样。”

哪个做小 三儿的不巴巴等着转正，有点风吹草动就能草木皆兵。老陈再老，也是小 三儿啊，总逃不过这些路数。

这次分手，老陈既没给杨丹零花钱，也没给她购物卡。

杨丹在心里把老陈臭骂了一顿。说到底，她看上老陈什么，不就是这点小小的好处。

杨丹几天没搭理老陈，老陈自己巴巴地找来了。

为了讨好杨丹，老陈给了她1千块钱的购物卡。

老陈说：“上次是我不对，我很吃醋，你都离婚了，干嘛还要和那个男人在一个屋檐下生活？”

杨丹警告他：“真的没离，要是离了，我会不告诉你呀。你可别干出什么傻事，到时候就麻烦了。”

老陈满不在乎地应着，满脸都是你再怎么辩解，我也心知肚明。

杨丹急了：“不信下次有机会就让你去我们家实地考察。”

杨丹都不知道干嘛要对老陈表这决心。怕他断了她的灰色收入，还是怕他一时冲动找赵立春摊牌，坏了她的大事。

不管是哪个原因，杨丹决定先用事实让老陈断了某些念想。

04

赵立春要被派去出公差，3天。

杨丹心里有点小确幸。她终于可以带老陈来家里瞅瞅，以证明和赵立春还没有离婚的事实，让老陈暂时死了那颗蠢蠢欲动的心。

赵立春前脚去火车站，杨丹后脚就给老陈打了电话。

望着这个名义上的家，杨丹时常做着占为己有的美梦。可赵立春就是不提离婚，太讨厌了。

她很少去赵立春的房间，除非迫不得已。但今天赵立春不在，她可以堂而皇之地迈进去。

锁上了，赵立春居然把他卧室的门锁上了！

很显然，赵立春比杨丹谨慎，他很认真地在守护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站在那扇锁死的门前，杨丹总觉得有个巨大的秘密藏在里面。

这可怎么办？她必须把门打开，才能给老陈展现她没离婚的证据。

老陈来时，杨丹还在捯饬赵立春房门上的那把锁，她急得一头大汗，也没摆弄开。

老陈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无比开心地说：“算了，别弄那把破锁了，弄不弄都一样，我们以后是不是就住在这里了？”

杨丹傻了，老陈真的以为他俩是铁板钉钉的事。他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杨丹说：“你想什么呢，我还没离婚，怎么可能和你住一起？”

老陈贪婪地望望四周，咂砸嘴巴：“你还编，有意思吗？你看看你这家里，有男人的痕迹吗？”

杨丹顺着老陈的视线，环顾着这套房子。

她平时真的没有留意过，这个家里居然没一丁点赵立春的迹象，他活活像一团空气。唯一证明他存在的，是厨房里的那套碗筷。

可是一套碗筷，又能向别人说明什么呢？

老陈才不管杨丹在想什么，涎着脸一把将她抱住，早知道在家多好，何必上宾馆浪费钱。

杨丹想反抗，但老陈把她抱得太紧了，她又怕闹得动静太大，会被邻居听到。反正赵立春不在，一会也没关系。

事后，老陈一副心满意足的表情，四仰八叉地躺在大床上，今晚我就不走了。

杨丹猛然惊醒：“不行，坚决不行！”

不管老陈理不理解，杨丹还是把他连哄带吓地赶走了。

直到看见老陈上了公交车，杨丹悬着的心才啪嗒落了地。

这算闹得什么事啊。

05

赵立春3天后回来了，直接向杨丹提出了离婚。

杨丹心里一喜，老天开眼了，终于让她守得云开见月明。

可她的高兴还没暖热，便被赵立春兜头浇了一盆冷水，浇得她透心凉。

赵立春把平板电脑甩到杨丹面前，杨丹懵了。

竟然是她和老陈……

赵立春太阴险了！居然偷偷监视她。

什么叫隔墙有耳，什么叫引火烧身，什么叫心存侥幸，这一系列复杂的感觉，杨丹体会得那叫一个透彻。

赵立春说：“离婚吧，如果你不想身败名裂。”

“我不是已经身败名裂了吗，你设好的套让我钻。”杨丹寒着脸说。

“我最初没想着会成这样，就是好奇你每天在那屋里干点啥，才装的那个针孔摄像头。”赵立春一脸无辜。

杨丹冷笑了一下：“鬼才信！”

算了，她认栽了。谁让她没有赵立春有心机，她果真忘记赵立春的老本行是搞电子产品的。

左防右防，还是没有防住。

房子没有杨丹的份儿，赵立春对她也算厚道，给了她10万块钱。好歹夫妻一场。

离婚后，杨丹在外面租了套房子，到底还是落得这样的下场。老陈的那点灰色收入，只能为婚外情描花贴金。对现实生活来说，简直是杯水车薪。

为了省钱，他们搬到了一起。杨丹心不甘情不愿，可还能有什么办法。

赵立春把房子重新装修了一遍，很快迎娶了新的女主人。

没错，赵立春在外面也有女人。和赵立春相好的，是他们单位的实习生。正应了赵立春的那句话，他要找也找个年轻的。

以赵立春每个月那点收入，想另起炉灶，在房价高涨的今天，在这个城市再买套房不大现实。他得耗着，把杨丹给耗出去。

在杨丹眼里他就是个抠抠缩缩，即将从青年行列开除的肥腻大叔。就他这德行，谁愿意跟他呀。赵立春最得意的是，他这副天生老实蛋的模样，成了他的保护伞。

有时候他也想把事情捅破，各自开始新生活。可现实不给他做盖世英雄的机会。他只能在一段将死的婚姻里，本分地做他的狗熊。

离婚的那个烟雾弹是赵立春放出来的，说得多了，信得人多了，也就成了真的。

杨丹正是栽在了这上面。

如果说杨丹是活该倒霉，赵立春是心机渣男，可谁让他们是穷人呢，连个婚都离不起。

现实硬是把人逼成了这般可怕的模样。

从迈入婚姻那一刻起，就开始用利益权衡各种利弊，还要时不时地算计着对方，连仅存的最后一点真情也磨光了。